美国:资本家审查言论和推特霸权,不是对抗特朗普主义的良方

特朗普在上周煽动支持者们冲进国会後,已被推特和其他主流社交媒体平台立即封锁下架。虽然这其中有令人欣慰的讽刺意味,但马克思主义者必须清醒地读者们:我们必须考虑大科技资本家们此举的实际後果。

在国会之乱爆发两天後,推特和脸书的总经理们在特朗普政府进入尾声时采取了史无前例的措施,封禁了美国总统的帐号。正如《纽约时报》所言,“最终,是两位加州亿万富翁拔掉了特朗普总统的麦克风插头,[提供了我们一个]关於数位社会中权力真正所在的清楚教训”。几天後,YouTube也紧随其後,无限期地暂停了特朗普的帐号。

这些异如往常的审查行为对於一位在过去四年里不断贬低大众媒体,并直接通过推特与他的基层支持者沟通的总统来说,尤其具有象徵意义。虽然许多人无疑会沉浸在嘲讽中,并庆祝“推特总司令”被噤声,但社会主义者必须考虑矽谷亿万富翁这些行为的真正後果——以及其对阶级斗争的影响。

在国会之乱爆发两天後,推特和脸书的总经理们采取了史无前例的措施,封禁了美国总统的帐号。//图片来源:Blink OFanaye,Flickr在国会之乱爆发两天後,推特和脸书的总经理们采取了史无前例的措施,封禁了美国总统的帐号。//图片来源:Blink OFanaye,Flickr

社交媒体和社会两极化

近年来,自由派将社交媒体演算法归咎於人们“激进化”和错误信息的泛滥的元凶。然而,正如我们在前一篇文章中所解释的那样,社交媒体并不是强烈笼罩社会的两极分化的原因。相当一部分人对媒体丶政治建制和联邦政府等机构越来越不信任,并不是因为他们的社交媒体上出现了一系列的文章和贴文。相反,是资本主义的潜在危机及其在数千万人产生的深刻不满,促使人们驳斥现状。我们应该记住,早在互联网或社交媒体出现之前,两极化丶革命和反革命就已经已经撕裂过了人类社会。

人们普遍认为,社会已经进入僵局,走向了绝境,而少数精英却以牺牲绝大多数人的利益为代价来充实自己——这也是一个准确的评价,也是一种健康的直觉!然而,由於美国政治缺乏了属於工人阶级的群众政党党,特朗普以其反动的煽动性言论,犬儒地利用丶操弄了这种反建制的情绪,而自由派政客和媒体的轻蔑态度只会强化这种情绪。自由派对特朗普的这些持续不断的攻击非但没有削弱特朗普主义,反而只起到了强化它的作用,让特朗普的基层相信,“他们的”总统正在单枪匹马地挑战“当权派”。

这就是为什麽特朗普主义不会因为把它从主要的社交媒体上推到更阴暗的平台上而消散。脸书和推特已经删除了数以万计的极右帐号。亚马逊丶谷歌和其他公司也采取了类似措施。但只要有数以千万计的人拥有互联网连接和对唐纳德·特朗普的狂热崇拜,他们就会找到其他的方式串连。透过言论审查的尝试完全不能从根本上攻击特朗普主义。

Parler是一款在最边缘的反动派中培养用户群的App应用程式,自11月大选以来,它的用户数增加了一倍多,达到1000万。目前,它已被从亚马逊的网络托管服务和垄断控制App市场的两大商店(苹果和谷歌)中删除。它的广告赞助商正在大量出走,并且难以重新购买互联网托管服务。类似的App和在线论坛纷纷出现来取代推特和脸书,就像新的直播媒体平台为提供了替代YouTube的产品,Newsmax等“另类新闻”网站和其他“特朗普媒体”取代了福克斯新闻,成为大部分基层特粉的首选资讯来源。

川普主义不会因为把它从主要的社交媒体上被移除而消散。//图片来源:Michael Candelori特朗普主义不会因为把它从主要的社交媒体上被移除而消散。//图片来源:Michael Candelori

对“恐怖主义”的恐慌和其对劳工运动的威胁。

社会主义者反对资本主义审查言论的方法,不仅因为这些方法完全不能有效地遏制极右派的发展,更因为这些方法对左派和广大工人阶级也构成了明显的威胁。自由派亿万富翁封杀认为是“激进”和“极端”观点的先例,将意味着他们未来对“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BLM)活动家丶劳工和社会主义者的打压将更加严厉。

事实上,在历史性的乔治·弗洛伊德起义发生後的几个月里,也就是在特朗普承诺将“反法西斯运动(Antifa)”定义为国内恐怖组织後不久後,脸书就系统性地针对并删除了那些发布抗议活动和警察暴力的视频和消息更新的脸页。到了9月,脸书宣布除了Hashtag外,他们已经清理了近1000个此类脸书社团和500多个页面。“抗争在即”(It's Going Down)丶“思想罪犯前工人合作社”(CrimethInc Ex-Workers Collective)丶“西北太平洋青年解放阵线”(Pacific Northwest Youth Liberation Front)丶“忍无可忍”(Enough is Enough)等帐号,以及许多其他活动家丶无政府主义者和反法西斯主义帐号被毫不客气地删除。

同时,数百个与“匿名者Q”(QAnon)阴谋论有关的极右翼网页和团体也被删除。也就是说:这是一场将法西斯主义者和反法西斯主义者混为一谈的运动的一部分,并声称两者都有“具有暴力行为模式的追随者”。让人想起特朗普对2018年弗吉尼亚州夏律第镇(Charlottesville)极右翼集会以及其反对者“双方都有份”的评价,这种态度将无政府主义者和社会主义者与种族主义者和新纳粹分子划上等号,谴责两方都是“暴力极端分子”。要知道,美国绝大多数的政治暴力和恐怖事件都是极右派造成的

在川普承诺将「反法西斯运动(Antifa)」定义为国内恐怖组织後不久後,脸书就系统性地针对并删除了那些发布抗议活动和警察暴力的视频和消息更新的脸页。//图片来源:Joe Piette,Flickr在特朗普承诺将“反法西斯运动(Antifa)”定义为国内恐怖组织後不久後,脸书就系统性地针对并删除了那些发布抗议活动和警察暴力的视频和消息更新的脸页。//图片来源:Joe Piette,Flickr

在乔·拜登将强袭国会的暴徒称为“国内恐怖分子”後,包括自诩为社会主义者的民主党人正在推动将1月6日的事件归类为国内恐怖行为,以便更严厉地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并将特朗普本人的煽动作用也牵扯到其中。他们幻想着国家政府的力量可以永远杜绝特朗普主义。

又一次,我们只要回顾一下2020年的群众运动,就能看到国家如何犬儒地将“反恐怖主义”利剑挥向统治阶级希望的任何方向。BLM活动家和示威者因为组织和参加和平集会而被指控为恐怖主义和遭受荒唐的刑罚。而在911攻击和拜登一度推动的“爱国者法案”通过後,无辜的穆斯林及其组织被指控为恐怖主义,并受到国家的监控和恐吓。与此同时,极右翼极端分子却鲜少为他们公然的种族主义大规模谋杀行为,如查尔斯顿枪击案,面临类似的後果。

虽然拜登承诺将对“国内极端分子”采取制裁行动,但警察放任抗议者进入国会山庄的画面,以及休班警察参与暴动的画面本身,让人无法对资本主义国家政府向这些反动分子采取行动的能力有信心。在华盛顿特区的执法队伍中,有去年夏天殴打丶发射催泪瓦斯和监禁BLM抗议者的人——这些示威者当时并没有杀人或袭击国会。

很明显,民主党执政者会以反动暴徒冲击国会为藉口,通过针对“国内恐怖主义”的新立法,赋予资本主义国家及其安全部队更多的监控权力,并限制基本的民主权利。这是有先例可循的。2001年911恐怖袭击事件後,小布什政府出台了《国土安全法》,为国家大规模监控没有犯罪的人的私生活开辟了道路。国土安全部以让国家免受恐怖主义侵害为藉口,对反伊拉克战争活跃人士的活动进行监控和打压,最近又对BLM重要运动人士进行监控。

民主党将以「国内恐怖主义」的幽灵为藉口,钳制左翼分子和BLM运动家的活动。//图片来源:Geoff Livingston,Flickr民主党将以“国内恐怖主义”的幽灵为藉口,钳制左翼分子和BLM运动家的活动。//图片来源:Geoff Livingston,Flickr

资产阶级拥有并控制着媒体

即使电波是“免费”的, 资本主义已经把它变成了私有财产。从大型网络丶有线电视系统和广播电台,到谷歌丶推特和脸书等大科技垄断企业,各种形式的媒体都牢牢掌握在资产阶级手中。在他们封杀特朗普的过程中,“谁拥有和控制媒体”的问题,现在是有目共睹的。

资本主义兴起的特点是越来越多的社会化生产加上对工人阶级创造的剩馀财富的私人占有。社交媒体的近代史将这一矛盾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人类从来没有以现在这样程度在全球范围内联系起来——据估计,世界上至少有一半的人口拥有一个社交媒体帐号——然而,这些令人难以置信的社交平台仍然是私人拥有和控制的。

尽管它们在日常生活中无所不在,但大型科技公司是资本主义企业,受利润驱动,只对股东负责。由於它们是私人拥有的公司,社交媒体的用户不受第一修正案(言论自由)权利的保护。事实恰恰相反!宪法是一份捍卫生产资料私有财产原则高於一切的文件,它保护企业的言论自由权,也保护企业不与其某些用户的言论产生关联的权利——即使这个用户是美国总统本人。

在“假新闻”时代,这也意味着矽谷的资本家们成为了全能且不负责任的言论裁判,他们决定什麽是“错误信息”——包括挑战资本主义的政治观,甚至那些揭发美国帝国主义外交政策童话的人也遭到打压。近年来,数以千计支持委内瑞拉政府的推特帐号无预警地被停权,其中包括众多政府官员的帐号。去年1月,推特还停权了国际马克思主义趋势(IMT)委内瑞拉支部“阶级斗争社”的同志的帐号,因为他们持续提出徵收关键产业和工人民主的一贯社会主义方案。

在「假新闻」时代,矽谷的资本家们决定什麽是「错误信息」——包括挑战资本主义的政治观。//图片来源:Anthony Quintano在“假新闻”时代,矽谷的资本家们决定什麽是“错误信息”——包括挑战资本主义的政治观。//图片来源:Anthony Quintano

不难看出,这种模式对未来阶级斗争的战斗的影响。今天,被“去平台化”(de-platformed)的是特朗普和他的反动支持者——不是因为工人阶级的要求或压力,而是因为特朗普已经被视为对现有体制及其机构稳定的一个不可容忍的威胁。但明天,矽谷的亿万富翁们同样可以轻易地决定封杀罢工工人丶协调抗议活动的活跃者的帐号,或噤声提供国际工人阶级运动的新闻和信息的网页。

随着阶级斗争的加剧,“错误信息”这个笼统的标签也可以而且会被用来反对革命社会主义的理念。事实上,运动家们已经指出:任何将新冠病毒危机所带来的破坏归咎於资本主义的社交媒体贴文都遭到打压,理由是这种观点构成了假新闻!

争取真正的言论自由和民主化的媒体!

虚伪的资产阶级“言论自由”神话,在少数亿万富翁如此公然垄断的媒体体系中,显得尤为空洞。资产阶级将“言论自由”被奉为永恒的丶抽像的原则,实际上他们将其当作在“客观”和“民主”价值的烟幕後面掩盖统治阶级专政的门面。

马克思主义者支持真正的言论自由,它和所有基本的民主权利一样,必须通过阶级斗争来争取。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支持法西斯主义者能够自由地组织和提出他们的观点。但是,防堵这些人渣是谁的责任?大财团?资产阶级国家机器?显然,我们不能以来这些机构及早遏止这种社会毒害。恰恰相反,历史经验表明:资本家非但不会遏制极右派,反而会把反动团体当作打击工人阶级的打手。作为最後的手段,在其体制受到生存威胁丶革命争夺政权严重失败的情况下,统治阶级总会倾向於某种形式的军事独裁,而不是把权力交给工人阶级。

1938年,托洛茨基在一篇评论墨西哥局势的文章中,提及了对抗反动报刊的问题,并警告:这个问题不能通过要求资本主义国家的干预来处理,因为任何这种权力都会被用来反对工人组织:

“我们必须对反动报刊进行不懈的斗争。但是,工人们不能把自己必须通过自己的组织和自己的报刊来完成的任务交给资产阶级国家的镇压拳头。今天,政府对工人组织的态度可能显得友好。明天,它可能会,且不可避免地会落入资产阶级最反动的分子手中。在这种情况下,现有的镇压法律将被用来对付工人。只有那些只考虑一时之需的冒险家,才会不防备这种危险。对抗资产阶级报刊最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让工人的报刊发展起来。”- 托洛茨基,《新闻自由和工人阶级》,1938年8月

我们提议用阶级的方法来打击极右派:大规模的丶工人阶级的动员来对抗极右派的集会,防止他们毒害社会。我们提出工人自卫来代替资产阶级国家和有选择的“反恐战争”法条,来对抗右派的暴力和种族歧视警察的国家恐怖。像去年夏天在明尼阿波利斯有机发展起来的邻里巡逻队的雏形例子,它本来可以推广到每一个城市,由工人运动的队伍民主协调。科技公司的工人,比如谷歌的工人已经开始组织工会,他们可以自己动手封锁极右派,而不用向老板们请愿。

我们提议用阶级的方法来打击极右派:大规模的丶工人阶级的动员来对抗极右派的集会,防止他们毒害社会。。//图片来源:公共领域我们提议用阶级的方法来打击极右派:大规模的丶工人阶级的动员来对抗极右派的集会,防止他们毒害社会。//图片来源:公共领域

归根究底,亚马逊丶谷歌丶推特丶脸书等相关服务必须国有化,并置於工人阶级多数的民主控制之下。在工人政府下,媒体的多样性会比资本主义言论审查制度下更加多元。盈利和行销的动机让媒体无法充分满足他们所服务的必须社会需要,或者决定谁能获得它们所传达的资讯。在工人政府下,社会将能够民主地决定如何分配媒体的使用权,以及如何处理煽动暴力的丶反动的宣传。只有这样,“言论自由”才能不只是我们现在所知道的虚伪空话,而在现实生活中得到满足。

这一点在俄国工人阶级夺取政权不久後的1919年,就在俄共的纲领中得到明确的解释:

“资产阶级民主仅限於形式上的政治权利和自由,比如集会权丶结社权和新闻自由,对所有公民一视同仁。但在现实中,行政实践,尤其是资产阶级民主制度下对劳动者的经济奴役,总是使劳动者不可能广泛地利用这些权利和自由。

相反,无产阶级民主不是在形式上要求权利和自由,而是实际上首先丶主要地把这些权利和自由授予那些受到资本主义压迫的阶级,即无产阶级和农民。为此,苏维埃政府征用资产阶级的建筑物丶印刷厂丶纸店等,把它们完全交给工人及其组织支配。

苏维埃共产党的任务是把越来越广泛的劳苦大众吸引到享受民主权利和自由的行列中来,并扩大这方面的物质可能性。”

今天的“印刷厂和纸店”是网络伺服器丶社交媒体平台和App,但这份纲领背後的基本思想仍然适用。

在工人政府下,社会将能民主地决定如何分配媒体的使用权。//图片来源:自家作品在工人政府下,社会将能民主地决定如何分配媒体的使用权。//图片来源:自家作品

以阶级斗争而不是资产阶级言论审查和法制主义来对抗特朗普主义!

社会上酝酿的不满情绪,归根就底是资本主义体制历史性衰竭的结果。它正在助长社会向右和向左的两极分化。当自由派和资产阶级建制派的媒体喉舌谴责“温和中间主义”的崩溃,政治“文明”和两党共识的终结时,我们则会解释,同样的进程正在推动更多的人走向社会主义,年轻一代的工人正在走在前列。

同时,由於缺乏一个明显的丶阶级独立的丶反对现状的左翼力量,使右翼暂时获得了过大的回声,成为社会愤怒的吸引点。这种情况可以概括为工人阶级领导权的危机。

社会主义者的当务之急是要从两个方面来对抗这种政治真空。第一是要求立即明确地与民主党决裂,因为民主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明显地代表了华尔街的政党,本质上无法成为工人阶级反对特朗普主义斗争的工具。将“社会主义”候选人推进民主党并取得提名,却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向建制派屈服,这种策略显然已经彻底失败。未来的方向是与资产阶级的两个政党进行斗争,与有组织的劳工合作,建立一个群众性的社会主义政党,从在主要城市竞选独立的社会主义候选人开始。

社会主义者必须立即与民主党决裂,因为民主党代表了华尔街的利益,不能作为打击极右翼的工具。//图片来源:公共领域社会主义者必须立即与民主党决裂,因为民主党代表了华尔街的利益,不能作为打击极右翼的工具。//图片来源:公共领域

社会主义者必须揭穿两党的说辞,耐心而系统性地提出将最大的银行和垄断企业国有化的理由,以大幅提高工人阶级的生活水平。通过将财富前500强财团置於工人阶级的民主控制之下,并有意识地计画经济,我们可以保证每周1000美元最低工资,消除无家可归现像,解决住房丶医疗和学生债务危机,从根本上化解不平等和压迫,并采取变革性措施解决气候危机,同时保护工人的生计。在与特朗普主义的斗争中,第二个也是同样不可缺少的因素,就是这样的政党必须以大胆的革命政策方案来武装自己,以阶级为基础解决工人的迫切需求。这是破坏相当一部分工人阶级与特朗普及其在共和党内的走狗结成联盟的唯一途径。这些反动派犬儒地把自己说成是反精英主义的 “劳工之友”——以对比於被财团支持的民主党人。

与其庆祝特朗普及其追随者们在主流社交媒体上被数位性地去平台化——无论这些份子多麽反动——社会主义者必须解释,资产阶级及其机构无法抵御极右翼的威胁。只有组织起来的工人阶级才能对这一威胁进行成功的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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